25、魁首_这届反派不好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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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、魁首

  今日碧雪峰飘起了雨,千万缕缠绵悱恻,丝线般绵延不绝。

  梅鹤撑着一把三十二根竹骨的油纸伞,隔绝了外头的淅沥小雨。

  台下坐着前来参加比试的弟子,她欣慰地看向门生,朗声说道:“今日便是武试最后一比,梅某预祝诸位拔得头筹。”

  众弟子齐声道:“弟子定尽力而为、不负掌门所望。”

  热闹都是属于外门弟子的,内门弟子们看着并肩而立的一白一紫,早已心如死灰。

  庄绯有些懊恼:“早知她俩会组一队,我考前就应该认真备考文试。”

  墨颜从竹筒里摇出一枚签,看着上面的“大凶”,幽幽地说:“谁不是呢,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,我会劝自己好好学习。”

  梅鹤在擂台边摆了一盘棋局,她左手执黑丸,右手执白丸,凝眉手谈。

  不偏不倚对她来说并不难,她不会刻意帮衬哪只手,但白子却总是败给黑子。原因无他,不过是黑子先手罢了。

  所以这盘棋要怎么下,先后顺序至关重要,白玉霜已然落子,现下她只能出招。

  梅鹤捻起一粒黑子,瞧了瞧擂台,而后起身宣布:“第九场,姬容顾白衣胜。”

  又一对组合上场,一切如梅鹤所料,姬容势不可挡,一招“万里长风”先发制人,堵住了对方的退路。

  而顾白衣拔剑跟进,一招“雨落空山”,演武场顿时降下瓢泼大雨,模糊了众人的视线。

  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,堪称绝伦。

  梅鹤有些惊讶,因为这二人一个进攻,一个防守,如同杀神般移形换影,谈笑风生间似乎便可取人性命。

  但,不该是这样。

  她眉头紧蹙,不明白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。黑棋与白棋没有厮杀在一起,反倒突破重围,大有握手言和之势。

  寒水剑架在韦宗丘的脖子上,他停下了想去掏符纸的手,苦笑道:“是我败了。”

  顾白衣放下剑,作揖道:“韦师兄承让,白衣多有得罪。”

  而姬容只是淡淡地瞧着这幅场景,然后抬起头,望向水镜上最高处的那两个名字。

  顾白衣在前,她紧随其后。

  梅鹤将一切尽收眼底,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

  和棋又如何?就算棋手撂子,棋盘仍是存在,既已入了局,又岂能独善其身。

  更何况世间棋局,本就变数颇多。

  梅鹤透过重重云雾,似乎看到了四年前所见的那个女孩。

  彼时细雨绵绵,给璇玑城蒙上了一层微暗的纱。因神宗大祭司算好了吉日,姬城主仍选择在此日于璇玑阁为长女姬容举行及笄礼。

  当日姬安宴请天下豪杰,其中亦包括万剑宗。

  梅鹤在见到那传闻中的绝色女孩时,也曾怔愣片刻。

  她和宫羽本是为天阴之体而来,此时却不约而同地从这女孩身上看到了更多可能。

  宫羽赠予这女孩一枚自己贴身携带的血玉镯子,而梅鹤则应姬城主之托,为女孩取了字。

  彼时殿内尚有乐师抚着梧桐木所制成的马头琴,琴音幽雅,如闻天籁。

  女孩缓缓从铺满凤凰花的地毯步来,眉间一点清寒宛如千瓣朱砂梅,顾盼神飞,冠绝璇玑城。

  其形其貌,如见故人。

  “就拟‘长琴’一字,可好?”

  女孩本想颔首,却被粗心的婢子蓦地一撞,红衣上繁复的银饰割破了她的手腕,渗出丝缕鲜血。

  管家惊怒,正欲责罚磕头求饶的婢女,女孩却摇摇头,伸手一拦:“我无事,不必打她罚她。”

  此事本该就此揭过,然而却陡生变故。管家望着女孩腕上的鲜血,双目呆滞,脸上显现出贪婪之色。

  众人本站在门外,等候梅鹤赐字。这时嗅着从阁中传来的幽香,却神情恍惚,纷纷陶醉在璇玑城不知名的焚香中。

  那是一阵馥郁清幽的香,险些让梅鹤都有些心神动摇。

  在管家扑向那女孩时,被一柄飞剑割断了喉咙。

  脖颈断裂,他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,在挣扎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了。

  那一剑见血封喉。

  梅鹤看向出剑之人,而宫羽面容苍白,咳着嗽对姬安说:“姬城主见谅,羽的剑今日似乎有些不听使唤,真是恼人。”

  姬安将女孩护在身后,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,额上冒汗,低声说道:“多谢宫长老。”

  他遣来女孩的姆妈替女孩包扎,一边向众人赔罪,一边处理了管家暴毙后的尸体,所给出的解释是魔宗暗杀。

  之后梅鹤给了姬安一颗丹药,此物能掩盖女孩血液中的异香,但若有人觊觎女孩的鲜血,进行吸食,还是会受异香蛊惑。

  梅鹤道:“毕竟是千年一遇的天阴之体,难免遭人忌惮。”

  宫羽却微笑着,轻声说:“师姐,你我皆知若是天阴之体,不会有此异香,除非……”

  梅鹤摇摇头:“没有除非。”

  璇玑城的雨停了,梅鹤收起伞,回望巍然矗立的城楼,似乎望见了朱漆斑驳剥落后的腐木。

  满目荒芜中,女孩奉姬安之命前来送行。

  她一身绡衣,腕上戴着血玉镯子,拱手作揖道:“此去万里,梅掌门……”

  “此去万里——”梅鹤微笑着,在女子错愕之际截断了她的话,“来年碧雪峰之巅,再与卿相见。”

  弟子们今日方知,所谓自由组合战擂,其实是毫无自由的。

  眼下他们看着站在擂台上的两人,一紫一白,颇为悠闲地立在原地,却无一人敢上前。

  梅鹤优哉游哉地下着棋,只肖再等待一盏茶的功夫,比试便结束了。

  水镜上浮动着内门和外门的积分榜,外门分差不大,而内门今年却呈现出断层式跌落的分差。

  列在榜首和榜眼的是令人瞩目的700分和690分,而位列第三的窦微意竟只有210分。

  姬容看着顾白衣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,却丝毫不慌。

  毕竟她还有文试一门,让女主10分又何妨。

  顾白衣本人却皱眉思索,秘境她前世已去过,无甚意趣。姬容如今于文试虽然似乎颇有长进,但短时间内估计也进益不到哪里去。

  若姬容武试成绩位列第二,便极有可能被文武双全的窦微意给比下去,更遑论现今排行武试第四的韦宗丘,文试也甚为出彩。

  秘境只有综合成绩前三甲才能进入,所以……

  顾白衣对梅鹤一作揖,说道:“掌门大人,弟子曾听闻门规第一百三十四条里有一则‘若无人战擂,又欲得分,组合中二人可进行口头武试’。”

  众弟子有些疑惑,这顾白衣分还没得够吗?况且他们从未听说过什么“口头武试”。

  但万剑宗确有此门规,于是梅鹤看了顾白衣一眼,点点头道:“可。”

  姬容懵了,这是哪门子的门规?

  但看着顾白衣对梅鹤温言细语地说起话,而梅大美人也笑望着女主,语气轻缓,气氛融洽。

  她面上不动声色,内心却已姨母笑了一万次。

  果然,我磕的cp是真的。

  顾白衣回过头,敛了笑,张口就是一句:“师姐,出招‘雨霁霞红’该当何解?”

  姬容想也不想,答道:“以‘风高月白’解之。”

  “出招《昆仑诀》第四十七式‘湘竹含烟’该当何解?”

  “以《天穹变》第四式‘海棠经雨’解之。”

  如此循环往复,只是半盏茶的功夫,顾白衣便问了姬容数道剑招,问完后微笑道:“师姐果然厉害,接下来该您了。”

  姬容面无表情,似乎在说:我为什么要问你?

  但横竖闲着也是闲着,背背技能打发时间也挺好。

  姬容便随意问了句:“出招‘春雨润’,当何解?”

  顾白衣道:“不知。”

  姬容:?

  这都不知道,您逗谁玩儿呢。

  弟子们也一度怀疑人生,白衣杀神怎么可能连《山河寂》第二十二式“晚风疏”都不知道。

  姬容觉得顾白衣故意不答,恐怕是想侮辱自己,她为了印证猜想,于是又问了个更简单的问题:“出招‘水天一色’该当何解?”

  顾白衣略略思索,笑答:“不知。”

  姬容:……

  接下来不管姬容问出或易或难的剑招,顾白衣却犹如一只沉闷的木鱼,始终只会说一句“不知”。

  一盏茶的时辰很快便过去了。

  姬容看着顾白衣嘴角勾起的笑,面上冷若冰霜,心中却万分恼怒。

  这疯批看不起谁呢?

  演武场的弟子也不禁腹诽道:这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。

  时辰已到,梅鹤淡淡地瞟了二人一眼,起身宣布道:“武试大比结束,内门武试榜单如下。”

  “姬容位列榜首,顾白衣位列榜眼,窦微意位列探花……”

  榜首?

  姬容傻了,她抬头朝水镜上一望,比之刚才的分数,自己已经足足超了顾白衣六十分。

  而她刚刚问了顾白衣七道剑法,意思就是说……

  瞎问剑法也能得分?

  姬容震撼了,还有这种好事。

  全场弟子明知有黑幕,但还是爆发出热烈的欢呼,高声呼喊着姬容的名字。

 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,他们管得着吗?

  “姬师姐,等我到了内门一定要跟你打!”

  “师姐您就是我的梦中情女呜呜呜……”

  顾白衣笑望着如此盛景,虽然这一切并不属于她,但她却并不感到惋惜。

  前世她屡次夺得魁首,只博得了众人的冷眼和窃窃私语。

  如今自己站在姬容身旁,与她一同看着锣鼓喧天,却也极为满足。

  【嘀!!恭喜玩家,威望+30,人心+10,顾白衣好感+10】

  姬容社恐症和尴尬癌都犯了,她眼见着梅鹤走到自己跟前,捻起掌中其中一朵玉华冰魄花,伸手戴在自己的鬓边。

  美人身上淡淡的熏香近在咫尺,可姬容毫无旖旎心思,只觉痛苦万分。

  她恨啊,这朵花本来该由梅鹤为顾白衣戴上,这天杀的剧情走向……

  但梅鹤似乎笑得分外愉悦,甚至还细细欣赏了象征着武状元的花,随后再移步至外门擂台,将掌中冰魄花戴在外门武试榜首的发间。

  簪完花后,只见梅鹤飞身立于高台之上,拿出一柄卷轴,由后至前宣读起文试成绩。

  “柳凝雪,127分……”

  众人皆带着同情的眼光看向柳凝雪,而后者以面纱遮脸,轻挪脚步想要逃离社死现场。

  韦宗丘不嫌事大,对着柳凝雪的背影微微一笑,讶异道:“柳师妹跑什么,比你估分还要高十来分呢。”

  柳凝雪偷跑的脚步一踉跄,险些跌倒,随后她咬咬牙,一鼓作气冲出重围,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。

  窦微意“噗嗤”一笑,看着抱头鼠窜的柳凝雪,讥讽道:“蠢货。”

  韦宗丘与柳凝雪关系好,当然可以调侃二三,但窦微意出言讽刺自家师妹,却全没这个道理。

  他抚扇而笑:“窦大小姐,话可不要说的太早,且看看是你的分数高,还是蠢货的蠢货师兄分数高……若落到最后,连韦某这个蠢货都比不过,那窦大小姐岂不是贻笑大方?”

  “啧。”窦微意不怒反笑,慢条斯理地说,“世子爷,您就只会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吗?”

  韦宗丘面色一变,捏住折扇的力道加重几分,但见快要宣读至文试第五的成绩,于是他仅淡然地说了句:“韦某不是窦大小姐,不会句句以王爵头衔自居。”

  窦微意挑眉,正欲辩驳,却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。

  “内门窦微意,327分,名列第五。”

  第五?

  她皱了皱眉,想过自己的分可能比韦宗丘低,却也没想到会是第五。

  韦宗丘亦有些讶然,窦微意只是第五,那岂不是……

  “内门韦宗丘,329分,名列第四。”

  他俩皆沉默不语,有些好奇前三会是谁,却听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。

  “内门仇素双,364分,名列第三。”

  这是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内门弟子?

  记性好一点的,譬如顾白衣,她便知此人是去年刚入内门的弟子。

  由于内门弟子第二年才可拜入尊者门下,仇素双又足不出户,自然被众人所忽视。

  顾白衣想起前世众人欲置她于死地之时,那道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影,失神片刻。

  姬容却眼前一亮,出现了!榜单顺位第二的女主cp之一。

  “素白”也很好嗑啊很好嗑,反正比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什么“姬白”或者“白姬”好嗑。

  仇素双可是阴狠忠犬小狼狗,如若不是梅鹤的人设太过优秀,她说不定就改嗑“素白”了。

  也就在此时,梅鹤清亮的嗓音再度在场内响起:“内门顾白衣,589分,名列第二。”

  现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,589分才名列第二,那第一得有多变态啊。

  顾白衣眯了眯眼,她是第二,那么……

  “内门姬容,591分,名列第一!”

  像是被教习夫子施了禁言术,全场无一人出声。

  这样的沉寂只维持了片刻,场内旋即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,伴随着嚎叫声和掌声,天边行云都为之一滞。

  梅鹤在如此盛势之下,朗声宣布道:“综合文武两门成绩,内门第一为——”

  无需梅鹤宣布,众人已齐声喝彩。

  “姬榜首!”

  “双冠!”

  “吾辈楷模!”

  周围人皆起身,振臂欢呼,高声呐喊着她的名字,姬容置身其中,头一回不觉得社恐。

  梅鹤对着她笑,就连平时里素来虚伪的顾白衣,此时也微微侧身,嘴唇一张一合,说出口的言语却被淹没在了沸反盈天中。

  看口型,说的是“恭喜”。

  眉眼润泽,唇边含笑,似乎做不得假。

  姬容作为恶毒反派,此时不由得热血沸腾了。

  她抬头,望见观众席上一众弟子明晃晃的笑颜,却陡然清醒过来,简直想一拍自己脑袋。

  玩个游戏还上头了你。

  好险,差点就被无脑npc给冲昏头脑了,忘了自己最大的目标。

  苟命,才是最重要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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